霁川君

[大明蒸汽朋克幻想] 《日月共和》

[大明蒸汽朋克幻想]《日月共和》 by霁川君

茫茫雪原,一尘不染的白色束缚住这方天地的万物,远处,几只寒鸦惊起,抖动着渐冻的双翅,嗓子撕裂般的干叫了几声,降落在不远处的枯树上。

“嘲嘲哳哳,特娘的,这地方连鸟叫都这么难听,要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几名骑兵在森林里踏着厚实的雪徐徐前进,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嘴里叼着一个老旧的烟斗,吐字不清,骂骂咧咧的抱怨着,烟和哈气一起从嘴里漏出来。他眼神里颇有些失意,胡子看起来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打理了,但若只看打扮却瞧不出丝毫的颓废,他头戴边军制式盔,漆黑的盔顶绘有一对金龙,冒顶高耸并配有一黄铜的雕花小葫芦,葫芦下是略有些旧的红缨,再看身上,着的是深蓝镶黑边的棉甲,又披了一件灰白色的龟甲纹小袖道袍,右臂袒露,环臂铠在光下熠熠生辉,手上戴着皮手套,脚上则踏着皮靴,一阵风刮过,隐约间能见到道袍下棉甲那用细小而精致的齿轮制成的纽扣和布面上的团龙,护腕的皮革中也镶嵌着一些齿轮,不知是何用途,腰间左侧挂着一把制式雁翎刀,右侧则是一把三眼短枪,这是从三眼铳改良而来的制式武器,枪身黄铜的猛兽雕花颇为精致,弹药被挂在双挞尾腰带上,两件武器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擦痕,显然是久历沙场,这从头至脚的甲片都是由银色铆钉固定,就连胯下的黑马也披着铆钉的棉甲,头盔上还插着三根红色的羽毛,马背上挂着一把步枪,雕的是万字不到头做底的寿字纹,远远望去便觉威风凛凛,身后的几名骑兵具是相似的打扮,不过都没有身披袍服。

“沐大人……沐总旗,咱这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还要多久到目标点?”

开口的是一个青年,面容发红,腰板挺直,说起话来眉开眼笑,看样子是一个话唠的自来熟,他的头盔上没有红缨,而是挂着一面绘有三辰图案的小旗子,左眼带着一个黄铜制成的单筒望远镜,用皮革固定在头上,镜筒是可收缩的,镜片则翻了上来,在需要时扣下使用。同时,他的身上还斜挂着一条皮革的弹药带,半个手掌长的黄铜子弹上都有道教的符咒纹样,后背上则背着一把雕有雷部三十六将的狙击步枪,人们认为这样就可以让神明诛灭敌人的灵魂。

沐总旗侧着脑袋吐了口烟,回道:“老子也不知道,问问我们可爱的小通讯员。”接着他又转过头去,手掐着烟斗小声报怨到“不就是偷偷喝了点酒喝大了吗,上面就给我安排这么个破差事……唉,现在连一个小旗都不如了……”

一阵慌乱的翻东西的声音传来,“咳……嗯,具情报显示,目标点在黑龙江上游的一片湖泊边缘,按现在的规划,我们距离目标点的距离还有……”

“说重点。”沐总旗颇有些无奈的敲了敲烟灰。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这名刚刚走神的小通讯兵终于汇报完工作,颇为放心的合上了放情报的手提箱,箱内安装着一堆细密的零件,其中密密麻麻的齿轮正规律的运转着,这正是微型差分机,就是蒸汽机和差分机的发明才在短短二三十年间改变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哈哈哈哈,还有这么久呢,咱们不如互相介绍介绍自己?好歹聚在一起执行任务,相逢便是缘嘛!”狙击手试图缓解尴尬,大大咧咧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沉稳与冷静的职业素养。

这支小队只有四个人,实际上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在出发前沐总旗只是草草的介绍了自己,甚至只是告诉自己姓沐,名字和籍贯都没跟这些新兵说过,虽然军队里对礼仪的讲究并不多,但对于大明人来说这依旧是一个颇为失礼的表现,不过碍于一个总旗直接带着几个初出茅庐的新兵执行任务,大家都不敢多言,更何况,沐总旗直到现在还板着老脸。

“俺先来啊!沐总兵已经介绍过自己了,那俺就挣个“榜眼”,鄙人李定松,字子毅,辽东人士”定松从几人抱了拳,其他几位相继回了礼,沐总兵依旧摇摇晃晃的在前面抽着烟,定松也不觉尴尬,继续道“俺爷小时候随家祖从山东而来,本是个猎户,不过到了俺爹十几岁那时,工厂都一片一片的建了起来,就没有承俺爷的家业,去当了工人,俺爷后来也去做了铁路工人,俺小时候顽皮,几个同辈里最喜欢打鸟捉虫,俺爷看我是个苗子,便在俺学余时带俺去林间打野兔,学了些打猎的技巧,不过俺性子直又不爱读书,又不想像俺爹那样天天做无聊的工作,后来跟俺爹吵了一架,中学馆念了不到两年便来参军了,教官见俺有些才能,便特意教了安狙击枪的技巧。”接着,定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嘿嘿,结果俺在军队里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有一天看到教官竟然用皮鞭抽一新兵,那兄弟对俺们可好了,俺去劝教官,他便打的更狠,俺一冲动竟端起枪瞄上了教官,还好被人拦下来了。”

“后来呢?”跟在队伍最后,一直没有开口的青年终于来了兴趣,这人带着一个防毒面具,面具的过滤器上雕有缠枝莲的纹样,镜片漆黑,皮革扣带上可以看见“大明恩玖伍式防毒面具”的字样,他的声音在面具下显得沉闷,让人听着更觉冷漠,出发前未戴面具时大家也没多注意他,只记得看起来稍显稚嫩,应该刚刚成年,他的甲胄与他人略有不同,团龙的纹样更大且更加华贵,就连环臂铠上也有着精致的金色纹样,他的身上缠着两圈茶色缎带制成的弹药带,上面挂满了圆滚滚的弹药,马背上也挂着一个硕大的弹药箱,弹药箱上还有火神祝融的黄铜浮雕。

“后来啊……差点上军事法庭,还好有兄弟们求情,只是挨了一顿揍又饿了几天,再就给俺派来这里了。”

“好小子!定松是吧?有义气!老子欣赏你!”沐总旗一反常态的笑了起来“有老子年轻时那风范!老子都想收你当义子了!”接着又是笑了几声,忽的回头问道“哎?你们都多大啦?”

“俺二十二!”定松说道。

“弱冠之年。”掷弹兵声音沉闷的说道。

“我十七……”通讯兵笑着小声答道。

“都还年轻啊……”沐总旗叼着烟斗摸了摸胡子,“我儿子也跟你们差不多大,唉,这小兔崽子也是个义士,但是老子干这么多年兵,刀尖舔血好不容易混到总旗拿着饷钱供他上学,就是为了他安稳,特娘的,他好好的大学院不去,背着我去报了空军学校!咳咳!咳!”说到这,沐总兵激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停下来缓了缓,嗓子有些嘶哑的说道“这也怪我夫人走的早……我又不能管教他……这也是我的错……”

“沐叔,这空军可好啊!若是能坐上那些天空巨兽!豁!那些开坦克的再展样都比不过天上飞的啊!”定松见状赶快套上近乎并且叉开了话题“哎,戴面具那兄弟,俺看你这身装备可牛哔了啊,哪整的,给俺们介绍介绍!”

“先让小兄弟来吧,我看他一直插不上话呢。”说着,他指了指年龄最小的通讯兵。

通讯兵赶快说到“谢谢大哥关照!我姓刘,名瑞雪,字……字还没起。”

“瑞雪,哈哈哈这名字起的好有女儿气啊!”定松脱口而出的打断了瑞雪的话,他反应了过来,干咳了两声缓解尴尬,并示意瑞雪继续讲。

“我家是南阳府的,家父起名叫瑞雪是因为我出生时正好下雪,我家里世代佃农,唯一的生活来源便是这庄稼,父亲觉着瑞雪兆丰年,是吉兆,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家中除了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姐姐在刚成年就早早的嫁到别村去了,我在书院学了几年书,后来父亲患病,弟弟又要上学,家里的重担全压在母亲身上,当时老师与我们说有征兵,圣上下旨要培养一批认字而忠心的军人来作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只要能通过考核就会给很多钱,我便报名了……”

“这么说来,你这孩子大好前途,上面的应该拿你们当个宝贝才是,不去好吃好喝的供着进行训练,派到这来是做什么?”沐总旗很是诧异,他越发得对这次的任务感到疑惑。

“因为……因为我是新兵里最弱的……他们说这次任务紧急,需要一名通讯兵,但是先培训完的老学员们并不愿意去,便推给了我们这些中期学员,其他学员平日就欺负我,这次就把我推了出来……”瑞雪说的时候咬着自己的嘴唇,与这身军人打扮很不协调,即便穿着再威武的甲胄,他也依旧只是一个孩子。

“特么的一群狗东西!这还能叫军人吗?!”定松气的爆起了粗口,这突然的破口大骂一时间惊起了一群采食的麻雀,叽叽喳喳的飞到树上。

“定松!注意点,我们现在正在执行任务!你作为狙击手学的都是怎么更好的暴露自己吗?”沐总旗又敲了敲烟斗,略为严肃的训斥了他,但实际上沐总旗也并没有太过谨慎,如果此次任务真的事关重大的话,上面在选人时根本不会这么随意,他唯一怀疑的是为什么会让他这个总旗过来当一个小队长。

“俺的错,一时激动。”定松赶快认了错,毕竟若真的暴露行踪,他可就是害死队友的罪人。

“该我介绍了,”掷弹兵若无其事的接过了话茬“鄙人林瑜臣,字玉卿,号东瓯居士,温州府人,家里经商。”瑜臣似乎有什么心事,并没有多说。

“玉卿兄竟然还有号呢!我听说那边的商人们无论是西洋和东洋的东西都能买到,你为啥子也来这里啊?”瑞雪与众人逐渐熟络,也开始聊起天来。

“确实有很多有意思的小东西,英格兰制造的上等怀表和法兰西制作的上等香水,呵,令人怀念啊。”瑜臣感叹了两句却回避了问题。

“你是新士林出身吧?”沐总旗的粗糙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自永历三十七年大明复国以来,东南商户与洋人的交往日益,到了当今圣上登极时,一批商人早已积累了大量财富,圣上又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仁慈之君,大多事情都交由内阁处理,那时地主的土地已被买去建了工厂,没有土地的农民成了工人,他们贡献出的赋税远远高过当时的农民,同时,这些商人也勾结当地官员,买官进爵的事情渐成风气,市民更是僭越成风,相传南直隶的正二品大员坐轿子从府里出发,一路上竟能见到七八个穿着和他同级的富人,锦鸡的羽毛绣的比他的还要精细,身穿赐服纹样的市民百姓更是数不胜数,更可气的是这些人不是坐着马车就是开着蒸汽车,见到这位大官的轿子非但不避让反而嘲笑起来,硬是气的他一病不起,差点离世。不但如此,这些新兴的资产阶级还投资开办私立书院,泰州学派诸家,尤其是王阳明和李贽的思想大规模传播,到如今,新兴的思想更是层出不穷,还有一批文人专门翻译西洋的书籍向大众传播,锦衣卫曾截获过这些文人的交流信件,其中言论竟大多是立宪和革命之言。等皇帝和保守派的大臣们反应过来时,一个新生的阶层早已成长为可以撼动朝廷的力量,时人将这些资本家、中产市民和进步文人称之为新士林,而那些旧官僚与其家族、皇商、保守的地主和考科举读经书的士子则是旧士林,慌乱的内阁曾下令查禁谋逆书籍,一石激起千层浪,多地的市民冲击当地府衙,焚毁衙门,一些前往平叛的新军也拒绝攻击市民,甚至于倒戈,最后皇帝撤销禁令、重选内阁此事才不了了之,至此,新旧士林之争愈演愈烈。

“没错,但家父并不希望得罪旧士林,家父认为军政大权依旧在他们手中,陛下也不会信任我们这些商人,而我是家中次子,便将家中事业交由兄长,把我送入军营历练,好有机会加入禁军,结交朝堂官宦。”

“两头下注啊……”沐总旗心想着“不过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想要都压对哪有这般容易,他只怕是永远要在这苦寒之地受苦了。”

“哎玉卿兄,俺听说喃们那地方的姑娘打扮都时髦的很,和俺们辽东这边的大妹子一点也不一样,有机会给哥几个介绍介绍?”定松颇有些羡慕的调侃道,其实辽东的女子并不像定松口中那样不堪,得益于辽东居民多为远赴他乡的小家庭移民,没过几年又因为明鲜日三国铁路互通计划的实施,大规模的铁路网和工业化建设迅速改变了这片白山黑水的风貌,追求女性独立、效仿男装的风气在此率先传播,巾帼豪杰辈出,不过这确实缺少了这些年轻小伙子幻想的温婉气质,以至于定松羡慕起了那些受欧洲贵族风尚影响更多的南方女子。

一提到女人,这几个小伙子全都兴奋了起来,瑜臣那在面具下沉闷的声音也提了一度“不瞒子毅兄所说,我们闽粤的女子最时髦的打扮便是用绸缎做的立领长衫和马面裙,配上珍珠的腰带,用蕾丝捆住袖口、做云肩、做手套、做小帽,脚上踏的是大红的高跟皮鞋,撑着伞走在街上便已令人陶醉了。但其实我更喜欢东北诸省的女子,她们带着西洋帽,穿着直裰袍和大袴,腰上束着皮革束腰,冬天还会配上皮草或者毛呢的长褂,再扣上仿玳瑁的扣带,撑着如意形的文明棍,这打扮真是太英气了!”

沐总旗在前方听着他们快活的聊天笑着摇了摇头,往烟斗里填上新的烟草,他越发的喜欢这些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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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装潢华丽的大厅内,硕大的吊顶灯被制成珊瑚与珍珠的样式,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以欧式建筑为蓝本又融合了明人审美意趣的建筑风格,牵牛花形的留声机正播放着磅礴的《秦王破阵乐》,这时一个军人打扮的人走来,他穿着一件香色斗牛通袖云肩膝襕纹曳撒袍,外披一件黑色皮革制成的方领罩甲,罩甲上绣着对龙补子,金镶宝石的革带更显气度不凡,放眼望去,四周的人也都是同样装束,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打扮靓丽的女子,手持洒金的小扇聚在一起闲聊,此处显然是一个为新士林的富家子女们准备的社交场所,他换了一张西式乐曲的唱片,小提琴优雅的声音从中传来,男人随着音乐跳了几个舞步,每一步皮靴都发出响亮的声音,他旁若无人的独自转了一圈,走到一个桌前,倒上一杯红酒,接着又倒了第二杯,递给桌旁正在阅读文件的青年,青年毫不客气的直接端起杯子喝了起来。

“我说沐大飞行员,我亲爱的子敬兄~又是看什么东西让你这么专心致志的啊?”端酒的青年晃着红酒杯问道。

“这次任务的作战计划。”叫沐子敬的青年眼也不抬的回道,他的装扮相较于其他人朴素了很多,衣服上没有多余的繁复的纹饰,与当今的风气格格不入,他并非新旧士林家族出身,家中更没有足够的金钱来支持他的学业,全赖他在专业内数一数二的综合成绩和对他人的仗义,让其他同学没法在这种“小问题”上多嘴。

沐子敬终于抬起了头,眉毛拧成一股的说道“王诚,我有一点不清楚,这次执行的任务看起来满是漏洞,尤其是这所谓的诱饵,我们为什么要故意走漏风声?这简直就是胡……”

“嘘!”王诚赶快打断了他的话,示意隔墙有耳,他走上前,瞧瞧的说道“你也知道,这是太子殿下亲自参与策划的行动,用几队诱饵引出来敌寇几股小队就足够了,我们只需要坐在飞艇上收拾残局便可。”王诚顿了顿“毕竟为了大明未来的天子,我们演一演戏也是必要的,这是……必要的牺牲,而且,这次任务显然会轻而易举的成功,对我们的赏赐还会少吗?”王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站起身子,举起酒杯高呼“太子殿下万岁!大明帝国万万岁!”

大厅内其他人听到这声高呼,也都立刻举起杯子,“太子殿下万岁!大明帝国万万岁!”众人异口同声道,他们的神色中充满了自豪与对前程的期许。

沐子敬也举起了杯子,却只平淡的说了一句“大明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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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沐总旗勒紧了缰绳,众人纷纷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前方已是树林的出口,一片冻结的湖泊出现在眼前,左侧树林茂密,而右侧的树林有一个缓坡,应当是干涸的河道。

“我们到地方了吗?”

“可以确定就是这附近。”

“我觉得这里……”

沐总旗刚回头想多问些什么,便听见子弹的破空声,他迅速低下身子侧身到马匹的右边,几发子弹擦身而过,两颗打空,一颗击中了马腹,一颗擦着马头打到后方的树上,黑马吃疼大叫,扬蹄欲跑。

“快!!!有埋伏!下马隐蔽!!”沐总旗一边大喊,一边去伸手拿挂在马上的步枪。

又是几枪,这次击中了没有防护的马腿,黑马的身体向前扑去,如果摔倒必将把沐总旗压在身下,沐总旗一咬牙,左手尽力的拔出了步枪,右手手腕瞄准背后的树干,一根铁索从中射出牢牢的钉在树干里,千钧一发之际,护腕上的齿轮咔咔作响,将他拉到了树旁,他立刻断掉铁索,翻身到树后架起了枪,李定松和林瑜臣也已经翻身下马隐蔽在了树后,几匹马此时都已中弹,哀嚎着倒在地上。

这只是试探性的点射,可以判断敌人距离并不近,但刘瑞雪还是因为下马迟缓被击中了左臂,环臂铠里冒出汩汩鲜血。刘瑞雪并没有叫喊,他右手紧紧捂着手提箱向林中跑去,但就在最后关头,小腿上也中了一弹,他身体一斜倒了下去,一直滚到树林坡下,脸上沾满了冰雪与泥土,但依旧紧紧抱着手提箱。

李定松已经架好了狙击枪,他将头戴式望远镜扣上,双唇紧闭的瞄准树林前方。

“敌人与猎物一样,但是人比畜牲更加狡猾。”他如一只潜伏在林中的虎,“我要做的就是比他们还更加狡猾。”他拿出一个镜面一般光洁的立方体扔到路旁,立方体反射出太阳耀眼的光芒。

远处,几点火光闪动,敌人上了钩,他瞄准那里,看见一个白色的轮廓,一杆黑色的枪被伪装成树枝。毫不犹豫,连开两枪,一股红色的液体缓缓流淌了出来。他没有任何放松,立刻低头爬到了另一颗树下继续瞄准,心里却是报怨军队的服装太过臃肿,即便这身衣服相较于冷兵器时代已经极大的优化了。

沐总旗也干掉了一个蹲着前进的敌人,林瑜臣却躲在坡下,并没有架枪瞄准。

沐总旗向坡下看去,想要斥责这贪生怕死的杂种,却见到他安置好了刘瑞雪,又不知从那里搞出来一个小型的转轮手炮。“箱子里的,我一直随身带着。”林瑜臣沉静的回应道,他正在把身上的弹药拆下来安装在弹仓里“好了,让那些鼠辈尝尝这个。掩护我!”

他爬到坡上躲在树后,先是向对面抛出了两颗烟雾弹,紧接着蹲起身扣动扳机,几发炮弹在一片烟雾之中飞出,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泥土与火光四溅,对面发出两声惨叫,紧接着开始向烟雾里疯狂的扫射,其中一发击中了林瑜臣的右臂,战场逐渐进入了白热化。

对面叫喊了起来,沐总旗听不懂是什么语言,也挑衅的辱骂起来,接着,烟雾后响起了哨声,冲锋的呐喊声传来,他看向几个年轻人,拔出了自己的佩刀,“你们的爹娘都还等你们回家呢,老子特么的不允许你们死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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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们!敢死队已经发出了求援信号!猎物已经上钩了!我们只有一个任务!消灭他们!一个不剩!”悠闲的空军少爷们已经集合,头戴皮革飞行帽和护目镜听着长官的站前动员。“全体出发!为了大明帝国!”

“是!”

士兵们有序的走上空艇,八架装有旋翼桨叶的小型飞艇已经率先起飞,随后的是两架中型天空炮艇,两侧各有五门火炮,下方是掷弹口,这些天空巨兽喷发着滚滚烟雾,并着夕阳而行,开向远方,随后,其他几队空中编队也陆续出发到其他的目标地点。

两刻钟后,空中编队即将到达目标地点,沐子敬正驾驶着其中一架小型飞艇,王诚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戴着呼吸面罩,伸出头去看了看后面的炮艇,“哎呀,有这两个大家伙在,还要我们干什么?你说,那些诱饵,哦不是,敢死队们有没有坚持到现在?这要是扑空了咱们可就是个笑话了。”他毫不在乎的调侃着。

沐子敬没有搭理他,继续驾驶着飞艇,看得出他对这种用人命刷功绩的方式甚为不耻。

“这里是空中炮艇 昭阳十六 诸护卫艇听命,我等即将抵达目标地点,我艇将投放地面部队,请警戒护航,保护我艇安全。”

“护卫空艇 重光三 收到。”

空中舰队穿过低沉的云层,视野开阔了起来,远方逐渐见到一片湖泊,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火光与烟雾。

“好家伙这真叫我说中了?这可麻烦喽!”王诚故意用夸张的动静说道,显然他并没有把任务的胜利与否太当回事儿,对他来说,只要能在禁军中快活便足够,这次失败又不会开掉他。

空中编队悬停在天上,空中炮艇逐渐下落,开始投放步兵侦查,步兵的队长也携带着一个通讯器,连接在所有的空艇频道上。

沐子敬示意王诚安静,专心的听起了地面部队的对话,但他的双手仍旧死死地握着操作杆。

“地面部队已到达地面,这里……未发现敌情,出奇的安静。我们正在前进。”

“这里是地面部队……我们发现了战斗痕迹……以及……四名我军将士的尸体……被挂在树上……需要带他们回来吗?”

“这里是 邵阳十六 ,我们没有携带运输装置,拍下照片并记录坐标,我编队返航后再择安排。”

“地面部队已收到,我们已经拍了照片,正在寻找手提箱。”

“地面部队安全,手提箱完好没有损坏,准备登机。”

“邵阳十六 已下放登机梯,欢迎安全返回。”

就在空军编队大失所望,完全松懈之时,一发火炮击中了另一架炮艇,炮弹洞穿炮艇的甲板,在舱内轰然爆炸,随着连续不断的巨大的爆炸声,炮艇分成了两段燃烧着烈火的残骸坠落下去——炮弹击中了炮艇的弹药仓,导致了炮艇殉爆,旁侧护航的护卫艇被气流冲击一时不稳,被残骸砸中,一同坠落了下去,一些士兵从高空坠落,惨叫声不绝于耳。

“护卫艇!护卫艇!立刻对地面进行弹幕打击!”

“开火!”

空中编队并不清楚隐藏在密林中的敌人到底在何处,只能依靠地毯式的炮火进行火力打击,随着一轮清扫,前方的树林成片倒塌,烈火将枯木烧成一片焦炭。但又是一发炮弹击中了一架护卫艇,护卫艇无法控制,撞上了一旁的炮艇,炮艇上顿时燃起烈火。

这时,一架燃烧着的四足蒸汽巨兽从舰队侧方的密林中出现,这是明军从未见过的敌人,其外形宛如一只硕大的蜘蛛,背上有着一对巨大的火炮,猩红的复眼盯着炮艇,犹如地狱下恶魔的凝视。

“护卫舰立刻掩护我艇撤离战场!护卫舰立刻掩护我艇撤离战场!”炮艇的指挥官显然已经陷入慌乱,焦急到不顾形势的退离战场。

又是一发炮弹,厚重的积雪在火炮的后坐力下翻滚了起来,这次击中了沐子敬旁侧的护卫艇,沐子敬只见那两名驾驶员绝望的敲击着玻璃向自己求救,却只能被身后的烈火吞噬。

沐子敬立刻抬升飞艇高度,希望以此逃出火炮的攻击范围,接着向四足火炮飞去。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王诚嘶吼着要抢夺他的操作杆。

沐子敬掏出了枪指着王诚,“我们需要掩护炮艇的撤退,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这个东西的信息!如果你妨碍我,我就将你以逃兵罪论处!”接着他回头喊道“兄弟们!准备好相机!加装稳定装置!我们活着把影像带回去!”

重光三号飞艇独自向燃火的巨兽径直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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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战时营地内,一名左臂带着红色袖章的士兵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士兵进来先敬了一个礼“报告沐长官,士兵已集合完毕。”

“好,我马上到。”

这名长官整理了一下带在左臂的红袖章,将一把有些破旧的制式雁翎刀配在腰上也出了门去,“卫兵,你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下,烧掉之后过来吧。”

“是!”卫兵立刻敬了一个礼。

卫兵只见长官的桌上摆着几份文件和几张照片,其中一些是老旧的报纸,头条上写着赫大的标题《大明帝国空军遭遇不明敌军袭击,大败而归举国哗然》《大明帝国太子殿下亲自嘉奖重光三护卫艇机组成员》《圣上下令问责新军指挥官,多名将领畏罪自裁》,随后是半页裁剪下来的报道《重光三英雄机组发生意外,多人牺牲一人失踪》,接着是一封书信,名字已被划掉,其中赫然写道“那些四足火炮其实是北直隶一个军工厂生产的新式装备,被朝廷旧士林的皇商掌控……是他们卖给的敌寇,作战计划也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打击和太子走的过近的新士林……你要小心,这是一个阴谋。”,垫在下面的是几张俄文报纸,卫兵看不明白,也不需要看明白,大多数俄国报纸都和革命有关,最后,是几张照片,一张是被吊在树上的四名将士的尸体,照片上布满了泪痕。剩下一张则是一个男子英姿勃发的军装照,背后写着“父 大明帝国辽东卫总旗 沐忠 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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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巨大的装甲列车鸣起尖锐的汽笛,缓缓停了下来,喷薄而出滚滚浓烟,车厢打开,其中是一辆辆崭新的新式坦克和火炮,在炮口上缠着红色的布条,车厢里护卫的士兵跳下车,与旁边等候的士兵拥抱在一起,几架空艇轰鸣着从人们的头顶飞过,只留下一片白色的烟雾。

旁侧临时的阅兵场前,几名军官打扮的人看着手表,互相点了点头,沐子敬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齐走上台前,台下是队列整齐的士兵,无一不佩戴着红色的袖标,他们身体如枪一般挺直,眼神坚毅而热烈,沐子敬握紧佩刀,开始了最后的战前动员:

“义士们!帝国腐朽,戕害人民,我等以身救国,当建千年未有之制度,为人民谋万世之幸福!……口号!日!月!共!和!”

“日月共和!!!”

“日月共和!!!”

“日月共和!!!”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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